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3月16日星期六

悼 ﹕ 咁 多 人 死 , 唔 想 見 你 死 — — 給 江 毅 叔 與 一 眾 資 深 演 員




文 柯 鎮 惡

【 明 報 專 訊 】 江 毅 走 了 , facebook 即 時 被 悼 念 句 子 洗 版 , 其 中 最 熱 門 的 短 片 來 自 神 劇 《 大 時 代 》 , 描 述 句 子 是 : 「 咁 多 人 死 , 唔 見 你 死 ! 」 江 毅 飾 演 股 壇 大 鱷 陳 萬 賢 , 放 監 當 天 被 鄭 少 秋 飾 演 的 丁 蟹 攔 途 截 停 , 夾 硬 請 教 股 市 投 資 之 道 。 陳 萬 賢 教 他 人 棄 我 取 , 人 人 買 跌 的 時 候 就 買 升 , 跟 別 人 背 道 而 馳 就 就 會 發 大 達 , 因 為 股 市 從 來 都 只 有 少 數 人 發 達 。

短 短 95 秒 的 片 段 , 網 民 激 讚 「 精 彩 到 難 以 形 容 」 , 有 資 深 電 視 迷 說 : 「 回 看 當 年 的 高 質 素 劇 集 , 就 知 我 們 今 天 在 看 垃 圾 。 」 離 開 了 大 台 的 電 視 編 劇 說 此 劇 令 他 開 竅 , 「 整 套 劇 沒 有 一 個 演 員 被 浪 費 , 沒 有 一 句 讀 白 是 多 餘 」 。 而 「 咁 多 人 死 , 唔 見 你 死 」 就 是 江 毅 留 給 股 壇 的 真 理 , 眼 目 前 股 市 風 急 浪 高 , 樓 市 又 藏 暗 湧 , 一 旦 市 , 死 的 人 肯 定 比 活 的 人 多 , 切 記 。

江 毅 原 名 鄧 兆 移 , 曾 改 藝 名 「 光 毅 」 , 年 齡 方 面 有 多 個 說 法 , 多 間 媒 體 說 他 生 於 1936 年 , 享 年 77 歲 ; 但 翻 查 資 料 , 他 於 2011 年 接 受 《 壹 週 刊 》 訪 問 時 , 聲 稱 到 該 年 10 月 就 80 歲 了 , 即 生 於 1931 年 , 按 未 過 生 日 計 算 , 享 年 82 歲 。 然 而 江 毅 是 老 一 輩 人 士 , 有 可 能 按 鄉 間 習 俗 計 算 虛 齡 , 身 分 證 年 期 也 未 必 能 作 準 , 真 實 年 齡 只 有 他 自 己 知 曉 了 。

江 毅 的 生 平 就 是 一 齣 大 片 , 原 是 中 山 大 富 之 家 的 二 世 祖 , 有 整 條 圍 村 收 租 , 但 後 期 家 道 中 落 要 去 澳 門 謀 生 , 再 輾 轉 到 了 香 港 。 祖 家 房 產 全 失 落 了 , 身 上 流 的 「 藍 血 」 本 質 未 有 丟 失 , 享 受 過 富 貴 生 活 , 世 家 子 弟 親 近 過 老 倌 偷 師 , 埋 下 熱 愛 演 藝 事 業 的 DNA , 那 些 記 憶 伴 隨 到 終 老 。 江 毅 於 60 年 代 在 會 德 豐 旗 下 投 資 公 司 工 作 , 專 炒 美 國 股 票 , 直 至 1963 年 美 國 總 統 甘 迺 迪 遇 刺 身 亡 , 身 處 活 生 生 的 大 崩 盤 日 當 中 , 頓 悟 股 市 太 危 險 , 走 為 上 , 投 身 最 愛 的 演 戲 事 業 , 多 年 之 後 演 活 《 大 時 代 》 的 陳 萬 賢 , 一 切 就 像 是 命 運 刻 意 安 排 。

必 須 承 認 的 是 , 以 江 毅 的 外 貌 造 型 而 言 , 實 在 很 難 當 上 一 線 男 主 角 , 記 得 小 時 候 很 怕 看 他 演 戲 , 而 《 射 鵰 英 雄 傳 》 的 柯 鎮 惡 , 更 嚇 得 同 年 代 的 小 孩 子 發 噩 夢 , 當 年 看 《 大 時 代 》 , 只 覺 得 他 好 奸 、 好 可 惡 。 太 年 輕 了 , 不 懂 他 們 那 一 代 演 員 的 好 。 直 至 長 大 了 , 出 來 社 會 做 事 , 明 白 善 惡 分 明 是 騙 人 的 童 話 , 漸 漸 懂 得 戲 劇 裏 , 有 些 人 注 定 做 面 子 , 另 一 些 人 就 得 當 裡 子 , 甘 草 演 員 也 曾 想 過 要 在 演 藝 圈 發 光 , 苦 等 一 個 好 角 色 , 最 後 有 些 等 到 , 有 些 等 不 到 。

「 江 監 製 」 「 江 校 監 」

江 毅 病 逝 的 消 息 傳 出 後 , 曾 在 電 視 台 當 導 演 的 朋 友 來 電 , 傷 感 的 說 , 香 港 多 年 來 一 台 獨 大 , 令 江 毅 和 許 多 很 好 的 資 深 演 員 都 被 冷 待 了 , 糟 蹋 了 , 甚 至 只 有 近 可 恥 的 待 遇 。 江 毅 1972 年 加 入 TVB , 到 90 年 代 被 投 閒 置 散 , 沒 演 過 什 麼 戲 分 重 的 角 色 , 換 了 是 舊 有 制 度 , 他 們 這 班 演 員 仍 有 固 定 薪 金 , 基 本 上 年 年 續 約 , 但 在 「 計 show 」 的 業 績 制 度 下 , 江 毅 終 於 被 主 管 召 見 , 指 他 「 唔 夠 show 」 要 減 薪 , 到 1995 年 終 於 離 開 了 老 巢 。

導 演 說 , 江 毅 花 名 「 江 監 製 」 或 「 江 校 監 」 , 平 日 朋 友 不 多 , 但 到 了 片 場 就 說 過 不 停 , 「 係 人 都 知 佢 度 , 因 為 佢 把 聲 唔 停 , 乜 都 講 一 餐 , 好 健 談 」 。 對 於 劇 本 , 對 於 場 景 , 對 於 同 劇 演 員 表 現 , 他 全 都 有 話 說 , 「 真 係 好 似 監 製 咁 , 乜 都 關 佢 事 , 係 會 覺 得 有 煩 , 希 望 佢 唔 好 講 咁 多 。 但 到 了 剪 片 時 , 不 禁 由 衷 地 覺 得 , 望 住 呢 幾 個 老 人 家 , 我 真 係 好 開 心 」 。

老 戲 骨 有 要 求 有 氣 有 戲

江 毅 律 人 以 嚴 , 對 己 要 求 就 更 嚴 格 , 除 了 劇 本 所 寫 , 還 會 鑽 研 角 色 深 度 , 「 好 似 演 一 個 來 自 內 地 的 電 影 公 司 老 闆 , 他 會 想 知 道 真 實 情 下 , 哪 些 人 會 用 什 麼 方 言 , 衣 著 打 扮 又 是 什 麼 , 跟 香 港 女 演 員 怎 樣 談 話 等 等 。 編 劇 不 是 萬 能 , 但 好 演 員 可 以 補 足 」 。

不 只 是 江 毅 , 還 有 一 大 班 老 演 員 都 對 自 己 有 要 求 , 他 們 有 氣 , 也 有 戲 , 只 差 一 個 可 以 「 撻 」 的 好 劇 本 。 「 好 似 司 棋 姐 咁 , 你 交 個 再 爛 的 劇 本 畀 佢 , 佢 都 會 設 法 演 到 最 好 , 做 得 幾 多 得 幾 多 , 於 是 有 了 《 溏 心 風 暴 》 , 她 絕 對 值 得 。 但 係 仲 有 好 多 演 員 未 等 到 , 好 似 黃 文 慧 ( 成 名 作 是 1983 年 在 《 射 鵰 英 雄 傳 》 飾 演 梅 超 風 ) , 佢 戲 都 好 好 , 但 等 30 年 都 未 發 圍 。 當 一 台 獨 大 , 演 員 只 有 乾 等 , 觀 眾 投 訴 電 視 劇 來 來 去 去 幾 個 人 做 , 處 處 穿 崩 都 照 出 街 , 梗 係 啦 , 慳 錢 呀 , 悶 死 人 又 點 ? 反 正 大 把 人 睇 , 怕 乜 ? 但 其 實 , 如 果 有 機 會 , 不 妨 安 排 班 老 演 員 做 一 台 好 戲 , 佢 唔 係 靚 仔 靚 女 , 但 係 個 個 你 都 熟 口 熟 面 , 可 能 講 唔 出 個 名 , 但 大 家 一 定 記 得 佢 個 樣 , 拼 埋 一 齊 已 經 係 集 體 回 憶 。 當 佢 講 一 句 : 『 曾 幾 何 時 , 我 何 嘗 唔 係 想 做 小 生 、 花 旦 呢 ? 』 諗 起 都 精 彩 , 我 唔 信 觀 眾 唔 想 睇 」 。 觀 眾 想 睇 的 , 和 大 台 拍 出 來 的 , 永 遠 有 一 道 不 可 跨 越 的 鴻 溝 。

是 的 , 江 毅 參 演 的 最 後 一 部 電 影 《 竊 聽 風 雲 2 》 , 跟 曾 江 、 駱 應 鈞 等 資 深 演 員 坐 埋 一 台 , 其 張 力 令 劉 青 雲 和 吳 彥 祖 都 被 比 下 去 ; 正 如 《 一 代 宗 師 》 裏 的 盧 海 鵬 , 戲 分 再 少 都 令 人 深 深 記 住 。 近 年 還 要 多 得 杜 琪 經 常 請 來 舊 人 參 演 電 影 , 而 鵬 哥 和 蘇 杏 璇 就 因 參 演 《 奪 命 金 》 , 而 分 別 在 2012 年 香 港 電 影 金 像 獎 中 獲 得 最 佳 男 / 女 配 角 獎 。

另 一 部 以 資 深 演 員 作 主 打 的 《 打 擂 台 》 , 獲 得 2011 香 港 電 影 金 像 獎 最 佳 電 影 等 四 個 獎 項 , 該 片 的 監 製 林 家 棟 是 在 TVB 出 身 , 受 教 於 許 多 前 輩 , 對 於 找 資 深 演 員 演 出 , 他 如 是 說 ﹕ 「 我 搵 得 你 , 就 預 要 你 發 光 發 熱 , 我 唔 會 要 你 演 路 人 甲 乙 。 」 近 年 多 了 新 進 導 演 找 資 深 演 員 拍 戲 , 其 實 是 向 自 己 的 童 年 回 憶 致 敬 , 同 時 是 掌 摑 目 前 香 港 畸 形 的 電 視 生 態 。

不 要 讓 資 深 演 員 乾 等

聽 電 視 人 訴 說 行 內 雜 事 , 他 們 說 好 演 員 要 有 感 染 力 , 令 到 同 劇 人 都 變 得 緊 、 變 得 入 戲 、 變 得 懂 演 戲 。 其 中 行 內 人 引 為 傳 奇 的 一 幕 , 是 1995 年 拍 攝 無 劇 《 天 地 男 兒 》 , 故 事 說 到 鄭 少 秋 飾 演 鮑 方 的 養 子 , 而 鮑 的 親 生 子 羅 嘉 良 無 惡 不 作 , 犯 下 殺 人 罪 卻 推 卸 到 大 哥 鄭 少 秋 身 上 。 最 高 潮 的 一 幕 是 秋 官 要 在 養 父 等 家 人 面 前 , 揭 破 弟 弟 的 邪 惡 真 面 目 , 情 義 兩 難 存 , 又 要 顧 及 養 父 的 感 受 , 多 層 次 的 情 感 要 如 何 爆 發 ? 如 何 拿 ?

自 稱 目 擊 當 時 情 景 的 TVB 人 說 : 「 拍 攝 前 走 位 和 對 稿 , 秋 官 和 鮑 方 等 一 眾 人 等 , 只 係 好 似 讀 書 咁 念 對 白 , 音 調 冇 變 化 。 但 roll 機 埋 位 時 , 秋 官 真 係 角 色 上 身 , 那 種 力 量 令 鏡 頭 下 變 了 世 界 , 將 其 他 演 員 帶 入 戲 , 眼 淚 自 然 流 出 來 , 全 場 人 一 齊 喊 , 絕 不 是 膚 淺 的 流 幾 滴 淚 , 好 神 ! 」 而 江 毅 亦 近 似 鄭 少 秋 般 有 感 染 力 , 可 惜 未 得 到 相 應 的 成 就 。

行 內 人 表 示 , 目 前 王 維 基 的 香 港 電 視 簽 了 許 多 資 深 演 員 , 大 家 期 望 的 , 就 是 不 要 讓 值 得 發 光 的 演 員 等 太 久 , 因 為 時 間 不 多 了 。

男 花 旦 拒 絕 出 櫃

江 毅 的 另 一 面 傳 奇 , 是 他 的 性 取 向 。 他 熱 愛 粵 劇 , 喜 愛 演 男 花 旦 , 與 陳 百 強 及 羅 文 是 好 友 , 據 說 影 視 圈 都 知 道 他 愛 同 性 , 但 大 家 有 共 識 是 不 作 打 擾 。 然 而 他 到 去 世 前 仍 沒 有 正 式 「 出 櫃 」 , 從 未 試 過 坦 蕩 蕩 活 , 誠 是 遺 憾 。

在 《 壹 週 刊 》 訪 問 中 , 江 毅 被 問 及 為 何 拒 絕 出 櫃 , 這 樣 回 答 : 「 家 開 通 , 畢 竟 實 無 好 結 果 。 」 年 逾 七 旬 的 老 者 以 「 沒 有 好 結 果 」 作 總 結 , 說 明 他 見 到 太 多 人 沒 有 好 下 場 , 他 的 人 生 承 受 種 種 歧 視 與 壓 力 。

影 藝 圈 從 來 都 不 乏 同 志 , 但 面 向 觀 眾 時 卻 要 男 女 分 明 , 其 中 六 七 十 年 代 同 性 戀 更 是 「 入 屋 」 禁 忌 , 1977 年 的 《 家 變 》 , 任 達 華 與 駱 應 鈞 演 的 同 性 戀 人 , 表 達 手 法 極 其 含 蓄 , 已 經 是 破 格 造 成 轟 動 , 可 想 而 知 在 那 樣 保 守 的 社 會 氛 圍 下 , 性 小 眾 所 受 的 壓 力 何 其 沉 重 。 然 而 正 是 羅 文 、 陳 百 強 、 張 國 榮 , 以 至 江 毅 這 些 人 的 堅 持 , 他 們 展 現 出 對 藝 術 的 熱 愛 與 堅 持 , 留 下 除 了 做 人 做 事 的 認 真 態 度 , 變 相 對 世 人 說 明 了 , 忘 記 他 是 她 , 請 看 我 的 戲 、 聽 我 的 歌 , 一 代 又 一 代 的 堅 持 , 讓 後 來 者 的 路 可 以 走 得 更 順 暢 。

今 年 是 哥 哥 張 國 榮 逝 世 十 周 年 , 大 家 記 得 他 的 歌 、 他 的 戲 、 他 俊 美 , 我 卻 更 記 得 他 與 唐 先 生 深 夜 在 街 頭 拖 手 的 照 片 。 對 比 起 十 年 前 , 有 更 多 人 願 意 活 得 坦 蕩 蕩 , 黃 耀 明 敢 於 在 演 唱 會 上 公 開 承 認 是 同 志 , 並 且 為 男 同 性 變 者 的 身 分 而 自 豪 ; 而 何 韻 詩 亦 在 同 志 遊 行 中 公 開 出 櫃 , 只 是 香 港 至 今 未 有 性 傾 向 歧 視 法 , 並 且 連 討 論 的 空 間 都 沒 有 , 那 是 社 會 對 性 小 眾 的 虧 欠 。

江 毅 老 來 學 佛 , 佛 家 相 信 人 死 後 會 輪 迴 轉 生 , 只 望 他 可 再 生 在 某 夢 幻 年 代 。

安裕周記﹕黑雲壓城城欲摧



農曆新年過後幾個星期氣壓都是低的,特首普選的「預選」成了最具想像空間的政治討論,到底什麼才是預選,是在哪一個階段進行,是預選過關始可報名角逐,抑或是接受報名後還要經過預選才可成為候選人,至今爭論不休。那天我看到社交網絡有人把預選叫作「御選」,在政治苦不堪言的日子裏聊博一粲。至於葉劉淑儀說美國總統選舉也有預選,葉太那兩年史丹福大學研究所的學費可說是白交了,也請她不要再提曾經師從民主發展理論大師Larry Diamond
 
港台風波在人們驚弓之鳥的日子裏再成為焦點,港台是一場永遠不會休止的政治戰爭要塞爭奪,從徐四民的大炮到董建華的嘲笑都不能讓港台從此變顏色,可如今這次卻令人直覺覺得這是最接近的一次,等於路口交通燈的黃燈,轉紅只是幾秒後的事。
 
中國人對勝負愛恨交加,「輸不起」是主因,「不能輸」是第二主因,第一主因和第二主因是邏輯關係,輸不起於是不能輸。香港特首預選到最終會被賦予哪種意涵表面上言之尚早,陳永棋在北京那番話卻露出端倪:不要說候選人,連預選人都不可以反對北京。職是之故,為了百分百保證不會有泛民爆冷勝出,遂而早於參選時已設關卡。這道大閘把任何有意參選的泛民中人以非選舉過程篩走,留下的是根正苗紅或根紅苗正的愛國愛港候選人,共產黨江山因而永葆。當然,事物的發展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香港社會不一定會跟隨中共思路轉進,這麼一來,就得施以外力。
 
最近這段時間的焦點是特首必須是「愛國愛港」,並且三番四次由不同層級官員說出來,毫無疑問核心便在這裏。愛國愛港是廣義上香港巿民的必然,中共期許的「愛國愛港」則是另一種,但又無法以明確清晰字眼臚列何謂「愛國愛港」。無法的原因,是不可能白紙黑字寫下「愛國愛港」所有定義;相對西方國家也有近如此的關卡要公職人員或政治人物宣誓效忠,但西方簡單至是手按聖經說一段誓詞,僅此而已。不能全部羅列,是縱然挑明「愛國愛港」定義而毋須赧顏,比如不得支持法輪功,比如不得支持港獨台獨,比如不得對中央說三道四,比如不得支持六四民運,然而,即便是這些都不能使中共安心,因為倘把所有「不得」一一呈列,總會掛一漏萬,或是下筆羅列「愛國愛港」條件時新情況還未發生,一旦冒現出來,「愛國愛港」就被殺個措手不及。

難列「愛國愛港」具體內容
 
一九八五年《基本法》開始草擬時,絕對不會想到四年後的六月四日北京城會有大批坦克血腥鎮壓,更不可能料估六四之後整個中國大陸萬馬齊瘖,因此《基本法》在如何令特首在六四事件與中共當權派同一立場的話半句都沒有,於是祭出「愛國愛港」這些空泛抽象字眼以代替「不可支持六四民運」這些實質內容和行為。這所以中共今天不可能為特首普選定下「愛國愛港」具體條件,一旦公布,中共即落於被動局面——只消有一樣未來發生的反中共行為沒有寫進今天的「愛國愛港」條件之內,於中共而言是管治上的崩敗。近期,社會有泛民聲音要求中共把「愛國愛港」定義清楚列舉,我不認為這事會發生,因為在語言偽術遠比梁振英高明的中共口中,連描述一個人高矮肥瘦都只能用「比較高」「比較瘦」類似客觀實是滑頭、把「基本上」這種欠缺精確闡述的字眼變成生活用詞的中共治下社會,它不會笨得為自己設下圈圈自我阻礙。香港今天面對的便是這樣的對手。
 
若果泛民仍然糾纏於如何要求中共就「愛國愛港」作出定義而爆發文宣戰,幾可肯定無功而還,唯一可以做的是如何在廣義的談判博弈與中共周旋。近代與中共談判而佔上風的是蘇聯(俄羅斯)及美國。美國在朝鮮戰場與中共談判兩年,雖然中共宣傳系統聲稱這是「中朝人民勝利」,但美國從一九五一年和談開始即處於上風,毛澤東想把撤軍列入談判主題,由於蘇聯領袖史大林急於停戰,中共只得把停戰剔出談判範圍。背景原因是韓戰消耗剛建政的中共大量資源,蘇聯當時雖比中共強盛,也無力負擔從人力到物質都如此昂貴的戰爭。美國以戰略絕對優勢與中共談判,當時代表中共在朝鮮開城談判的是後來於七十年代擔任外交部長的黃華,黃出身美國教會辦的燕京大學,一九三六年以翻譯身分陪同美國記者斯諾訪問延安,是中共第一代領袖裏少有的美國通。

中共談判囿於固定模式
 
停火談判表面上由北韓的南日大將為主代表,但全部操作由中共負責,南日及黃華在談判桌上的講話稿,由遠在北京的外交部官員撰寫,黃南二人依稿直念。這種談判方式好處是大原則能守住,弊處是不夠靈活,某次談判,黃華依足講稿開場就大罵美國,一口氣直說下去。美國談判代表覺得被人當頭大罵沒有意思,也不知如何回應,轉身起來便想離去。黃華看到對手離場,為之一愣,北京傳來的講稿沒有說到一旦美方代表離席應如何念下去,黃華呆了呆,只得脫線演出,拍桌大喊一句「回來」。美國對中共的研究一大重鎮是中共談判技巧,曾任國務院政策設計局長的密歇根大學教授索羅文(Richard Solomon)寫過著名的Chinese Negotiating Behavior Pursuing Interests Through "Old Friends"(《中國談判行為:通過老朋友追求利益》),以及小惠特姆(Alfred Wilhelm Jr.)的Sino-AmericanNegotiations:The Chinese Approach(《美中談判:中國下法》),兩書都提到一樣,便是中共要面子,慣於在談判前聲稱自己的立場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絲毫不能讓步,然而美國卻在與中共談判過程中取得主動,關鍵在於美國擁有強大外交及軍事實力,迫使中共就範。
 
對香港的泛民來說,客觀上他們無以與北京對抗,連在同一實力層級也談不上,但這是否等於連坐在談判桌的資格都沒有,這是相當有意思的質疑。從索羅文和小惠特姆的研究,中共的底線並非牢不可破,黃華事件反映了,只要一旦打破中共設下的談判模式,情勢可能出現逆轉而不致一面倒,就等於黃華想不到美方談判代表在他大數美國不是時突然「玉石俱焚」離場,中共處心積慮的談判文稿只能對著美方代表留下的空椅,縱然如何文采飛揚道理足足,沒有對手、或者簡單而言對手突然轉到另一張談判桌,中共的談判計劃便無用武之地。套用在實際情況,當中共提出「愛國愛港」來為特首普選設限,泛民只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是向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說的「一開始毫不含糊說明立場不能退讓」的中共認命,若是如此,泛民無路可走只能全體投降。另一條路是索羅文所說的,「雖然中國人嚴謹規劃,但不一定能控制會談過程,常常在全然不清楚局面情下摸石頭過河」,突如其來的事態,令中共難以適應對手的轉變。不論同意與否,我覺得港大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的「佔領中環」有點類似第二條路的影子,否則親中宣傳系統毋須如此狂轟濫炸,招招穿心。
 
香港今天上空的黑雲是不對稱的談判地位導致,從中英會談北京狠批「三腳凳」開始,香港社會一直被視作不能信任和不能賦予資格的一群,就是在基本法諮委會年代或其後的預委會時期,香港通常被中共目為走過場或用以反制英方的籌碼。中共拒絕香港社會在中英談判的應有角色,傲慢行徑伸延到特區成立以迄至今。這三十年當中,類似的不信任纏繞不去,更多的是由上而下的恩賜式降臨,我完全相信中共內部的務實派明白香港社會的角色,然而在對抗英國殖民主義者的民族大纛下失去信任空間,回歸十五年的今天,特區政府仍在國民教育及愛國愛港兩事盤旋,表面是加強愛國教育,實是三十年來對港政策通盤失敗。

脫離現實的對港政策
 
說失敗,是由於對港政策脫離現實,亦是源自脫離現實下的朦朧信任關係。心水清者會發現,今天一再強調「愛國愛港」,豈不是在側面說明過去十五年對港政策完全荒腔走板?按道理,十五年來中共國力飛躍,以北京情報蒐集能力,英美外國勢力的孤臣餘孽不可能留活到今天,若是,早已拉出來示眾。然而,當孤臣孽子都望風而倒先後進入特區政府高位的時候,當堅壁清野到電視新聞前都播放《義勇軍進行曲》的二十一世紀第二個十年,不信任港人都是貨真價實的愛國愛港,倒過來提出中共早有答案的新時代「愛國愛港」議題。說到底,回到基本,不也就是對香港是「信」還是「用」的取態體現。

 這不是政治問題,這是心理範疇。當一個人或一個政府一而再、再而三告訴自己,香港是外國勢力侵入更是英美走狗的時候,這個城巿必會墮入無窮無盡的捉巫把戲。中共是列寧式政黨,講的是從上而下的服從,依據革命年代模式。平情而論,當中共還是在野黨草創時期,列寧式政黨可以帶出工作焦點,推動社會加入革命,然而當革命完成或者已經取得大部分成功後,列寧式政黨再也不能適應新情勢,無法從革命年代的切入點嬗變成為轉出點,列寧說的what is to be done已然落下帷幔,未能做到革命成功後的新時代發展。準確而言,這便是從職業革命家的政黨轉變成代表民眾意見的政黨,這是需要what is to be undone。而這一刻,我們看不到有此可能,相反是持續的what is to be done,從特首普選一再提出設限到極左思想抬頭,愈來愈明顯的不信任,愈來愈彰顯的龐然身影,是回歸後從未有過的。中共革命政黨的身分一天不除,香港的信任危機一天不會消退,香港會逐漸變成充滿階級鬥爭以及猜疑的城巿,這絕非鄧小平三十年前所願,不幸地是今天香港巿民所能看見到異化願景。

陳雲: 讀陳冠中《下一個十年》




香港要生存下去,不得不採取樂觀的態度。
 
宗兄陳冠中的《下一個十年》,副題是「香港的光榮年代?」,帶上一個問號,但他是樂觀的。
 
與書名同名的文章,寫於2007年中,香港主權交還中國的第10年,他認為香港可以在下一個10年調整好自己,「做到中國的一分子,為內地的經濟發展及社會進步作出貢獻、繁榮、安定、法治、自由、民主、和諧、善治、公平、環保、節能、宜居、好玩,一個有自己文化特色的世界城市。
 
到時候我相信很多港人、國人也會跟我一樣覺得與有榮焉。」
 
陳冠中找對了問題,卻給不了答案。然而,我是感激他的,他是尋找香港核心問題的開路先鋒。他在「我這一代香港人:成就與失誤」(2004年)的香港中產階級之懺悔,找對了香港的問題,卻給不了答案。他找到的問題,是香港中產的高傲自大與僥倖心理,不知道戰後的國際環境對香港的偏愛和優惠,學了一點知識,快手快腳上了位,賺了一點便宜錢,便自以為了不起,精於私人安排,卻不在公共領域爭權益,「愛國和民主都是香港這場實驗早該完成卻未完成的部分,是自利的我這一代人遲遲交不出來的功課。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好好的去研發作為民族國家一分子的民主憲政時代的管治。」他認為香港要挽救產業偏差的局面,鞏固自身的優勢,發揮國際城市品牌,與大陸合作。
 
香港作為方法,還是主體?
 
由於陳冠中是做傳媒和潮流文化的,他觀察到問題,描述到現狀,說香港人落入了自己設的圈套,卻找不到答案,於是返回去描述現狀,用潮流文化的混雜,用城市設計的特色來為香港解套。他歌頌香港的混雜城市、半唐番文化,提煉出香港人的辦事能力所在:搞掂精神(can-doism)和落足工夫(「香港的兩種精神:搞掂與工夫」) ,說香港應該善用自己擠擁城市、垂直建築的特色,顯示高效、環保、節能、宜居、方便、好玩的現代生活模式。
 
陳冠中的書是文章結集,有些是雜誌文章,有些是演講錄,在結集的時候只是整理了次序,而不是梳理了內容,故此找不答案。他過分歌頌香港是雜種城市、採取附加法的城市、多文化城市而認為這是香港可以自恃的特色和老本,這無疑是危險的,麻醉人心的,昧於形勢,沉迷在新左派的多元混雜就是自由的理論裏。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意見混亂,左翼稱之為好事,稱之為思想解放,視之為多聲部的眾聲喧嘩,而不知道這正是97之後容許橫蠻霸權進入香港主場的好環境。香港如果繼續作為方法,而不能作為主體,永遠只是做人家的工具和白手套,用完即棄,而且弄污了自己。香港沒本錢混雜下去,因為借用香港的人,不再給香港人足夠的手續費,連清洗手套的錢都不給我們。他們還說,沒有我們來用你們的手套,香港早玩完了,你們香港人要吃屎了。
 
港欠族群論述 中產缺道德承擔
 
陳冠中認為香港要實踐民主、振興產業和整頓民生,垂範於中國。他也反省了香港中產的自私自利,卻不夠深刻,不能夠將香港中產的缺陷和香港民主之停滯兩者聯繫起來。
 
他的書充滿了缺環(missing links),然而,由於他問對了問題,故此缺環是美好的。他給了我很好的工作素材(working materials),我一再感激他。他提出的中產道德價值反省與香港民主建設,中間缺了一個環節,我是可以繼續推論和補充的。
 
香港的中產有私人道德,有普世價值,卻缺乏本土的道德承擔,故此香港無法產生憲政民主的動力,任由民主派用恐共情緒來壟斷民主議程,與各種霸權勢力妥協,出賣香港民主。為何過去30年,香港的民主論述都是限於政制細節及普世價值,卻不能聯繫到本土經濟、民生及族群意識?這是香港民主派的階級成分及既得利益使然。民主派以高級中產為主,他們依附執政者(往日的英國殖民政府或現在的港共政府),得到利益分配,他們也依附財閥,得到職位分配。香港的高級中產行業,存在各種壟斷,與地產霸權的壟斷,同出一轍。立法會的功能組別,只有小部分是資產階級親身出場,大部分是高級中產壟斷議席的。故此,除非高級中產具備族群意識,否則斷不會打破地產霸權的壟斷,更何,他們持有物業。
 
我在補充缺環,打通關節
 
若果爭取民主議程落實到本土經濟、民生及族群意識,則民主變成全民投入,特別是低級中產及基層市民投入的社會大議程,則將來民主實現之後,高級中產過去壟斷的利益就要面臨重新審核和分配。一句話,民主派不能成事,是由於香港的高級中產自私,既得利益(vested interest)大於族群意識,維持香港現狀對那群時刻準備移民和出走的高級中產有利,他們缺乏族群意識、缺乏本土認同的命運共同體的感情。目前戴耀廷的「佔領中環」行動,就是高級中產想將民主變成高深莫測的政制細節和靈性修養,將低級中產和貧弱基層,摒棄於門外。
 
香港要締造民主,必須從低級中產及基層的覺醒開始,令他們有族群意識,認識到民主是解決本土問題的鑰匙,投入本土政治,脅迫高級中產和資產階級跟隨。本土政治催生香港民主之後,就有新的制度,香港華夏新文化復興,覺醒大陸。中共一開始就缺乏建國憲法精神及國族文化理論,中共在喝罵香港本土政治的時候,間接反省自身的蘇維埃殖民性,解除蘇維埃的殖民性,擺脫馬列主義遺毒,建立中國的本土政治,重新以華夏民族主義立國。這就是香港城邦協助華夏重新建國,實現華夏復興的角色。我如此打通了宗兄陳冠中的理論關節,大家日後驗證。

舒心書評:評陳冠中的《下一個十年:香港的光榮年代?》

在這本書中,作者先是透過一篇九十分鐘的講辭,追溯香港社會文化史,探討港人的身份認同問題,以實例讓讀者瞭解中國和香港的連繫,還有或多或少由殖民政府造成香港與中國大陸的文化差異。作者在短短的篇幅內,精闢扼要地論述了香港文化發展的歷史,並指出不同時期的特點。

書內次篇為《不確定的年代》。作者審視回歸十年香港政制現象的根源,指出殖民地總督制度和港英時代存在至今的利益團體,對於特區政制有一定的影響。

而在另一篇寫於回歸十年的文章《下一個十年》裡,作者則提出:“現在,特區內部確是有些問題,挺不光彩的。舉些近例:

1. 貧富差距之大在發達地區名列前茅,遠遠超過同樣要承受全球化壓力的其他亞洲發達地區如日本、韓國、台灣,甚至與香港同質性最高的新加坡。這說明香港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外部因素,而不去檢討內部體制和政策如何助長了貧富懸殊。

2.政府帶頭破壞文物、消滅集體回憶。以拆天星碼頭為例,富裕的特區竟為了多建一幢商場和一條公路,不想繞路,而拆掉香港最著名的地標性建築。這種消減本土物質遺產及集體記憶的行為,一般是殖民主義者所為,特區政府的表現竟然像野蠻的殖民者。

3.污染、耗能讓香港穢名遠播。以《京都協定書》為例:中國是簽定國,不過發展中國家不受排放限制。可恥的是香港這個特區,以往在許多國際事務上,因為一國兩制的安排,香港都單獨用“中國香港”的身份參與,但這次卻躲在中國後面,逃避履行發達地區的排放制約,亦因此特區也缺乏動力去節能。

香港在97前的人均收入已高於一些歐洲大國,但是它在環保、節能、社會保障、城市保育、文物保護、教育理念、民主生活等多方面,一直落後於它的富裕程度。香港有條件而且有責任做得更好。

香港要檢討的是它的價值觀和自我認知。”

近幾年來,生活於北京和香港之間的作者,還在書中論及香港應該怎樣走出回歸十年的十字路口,拋開過往殖民歲月造成的優越感假像,積極融入中國大陸,積極承傳本土及傳統中國文化,並大力推動本土創意產業,以保持國際大城市的地位。結合了香港政治文化和創意都市的思考,他認為在下一個十年,香港應該可以成為中國的一份子、為內地的經濟發展及社會進步作出貢獻、繁榮、安定、法治、自由、民主、和諧、善治、公正、環保、節能、宜居、好玩,一個有自己文化特色的世界城市: “文物、集體記憶、舊房舊街舊店舊區是本土文化的累積,配上與國際接軌的新生事物,香港才能更多姿多彩、多元、好玩,並為以後的創意產業提供了發展底氣和文化資源。”

舒心認為,作者的意見和建議是客觀而中肯的,值得引起關注和重視。

香港作家陳冠中 1952年在上海出生,香港長大,港大畢業、在波士頓大學念新聞學。1976年創辦《號外》被認為是香港波希米亞文化代表。80年代在香港拍電影。現主 要從事大陸各種媒體的投資合作經營。舒心曾經在本節目中介紹過他的著作《我這一代香港人》,這一次,要講的是他的論文集《下一個十年:香港的光榮年 代?》。

佔領中環對談系列﹕漫漫民主路只差一步




李柱銘要做第一被告

文 譚蕙芸

生命的軌舻是如此奧妙。一九八○年代中,洋名馬丁的李柱銘四十出頭,已是御用大律師,行內地位崇高,能到其律師樓實習,年輕人趨之若鶩。馬丁當時還被中國政府邀請擔任基本法草委,來實習的精英要幫手鑽研起草事宜。馬丁記得,芸芸年輕人中有一個「賓仔」(Benny),這小伙子實習兩年就回到校園,其後發表學術文章,師父看完也忍不住批評﹕「這賓仔,觀點會否太溫和。」

賓仔後來結婚生仔,在大學做副教授,還以為會平淡到老;這邊廂,馬丁起起跌跌。回歸後,他領導過的民主黨,由香港第一反對黨,變成人人喊打的「賣港黨」。二○○七年就北京奧運撰文希望美國關注中國人權,更被扣上「漢奸」帽子,其後,馬丁退下立法會火線。有年輕人覺得,馬丁老了,不合事宜。

那邊廂,蟄伏多年的賓仔,今年初提出「佔領中環爭民主」,喚醒四分五裂的泛民,大家像冬眠已久的百獸,躁動起來,「賓仔」一時風頭無兩。這天師徒再遇,恍如隔世。馬丁老懷安慰,讚「賓仔」叻仔。徒兒出頭,馬丁卻不敢邀功,形容戴耀廷不是「我這些老人家可以栽培出來」,相信是時勢夠嚴峻,逼出人的良知。戴耀廷卻沒有忘本,說馬丁教他的不是法律,而是做人,為民主打拼多年,要堅持,要有heart

戴耀廷和不同人物對話,這天最寬心。踏進師父位於金鐘的律師樓,原木書櫃、整齊的法律書,一切如同昨日。熟悉的味道,把戴耀廷帶進時光隧道,看到稚嫩的自己,曾經懵懂,美好感覺如潮湧,忍不住說﹕「好耐無上過鈬啦!」馬丁笑意盈盈上前迎接,握着的手久久不放開,還取笑徒弟﹕「以前就賓仔,今日應該叫賓哥,還做了名教授!」兩人甫坐下,旁若無人話當年。

戴耀廷輕鬆得很,望着馬丁的眼神,是信任和敬仰,有點像看着自己的父親。兩人互相慰問健康狀況,近日風塵僕僕的賓仔瘦了十磅;馬丁近年割了膽,亦瘦了十五磅,他抽緊身上的西裝褸,讓記者看腰間的虛位。馬丁鼓勵徒弟﹕「瘦些好,走路快一點。」

「現在用了共產黨思維控制香港,走歪路,行錯晒,不是港人治港……那班人現在說的東西,和鄧小平藍圖背道而馳。若鄧小平仍在,會逐個拍他們兩巴掌。」

戴耀廷現在步伐慢點也不行。提出佔領中環後,北京迅速回應,先有俞正聲的「愛國愛港論」,再有人說特首要先過「篩選」這一關。馬丁估計,官方將拋出的特首篩選機制,不只要篩走泛民,還要篩走「多餘」的建制﹕「他篩完出來只會有兩隻,一定係兩隻,就算(建制)陣營出第三隻他都喙低你。因為他要穩定。這兩個(候選人)就會甘心情願做奴隸,做完奴隸之後還會很開心,稍為有點不甘心已經不可以。」筆者問﹕「像唐英年便不夠甘心?」馬丁同意,眾大笑。

現在人人詮釋《基本法》,鍾意又加個「愛國愛港」,忽然又加個「篩選」,大家似乎忘記,講《基本法》,馬丁才是權威。一九八五年開始起草基本法,馬丁是少數參與的法律專家,他曾說,當時開會真正知道發生什麼事,沒打瞌睡的只有幾個人。在馬丁極力爭取下,香港今天能沿用普通法,終審庭設在本地不在內地。

馬丁說,基本法起草原意,普選一定是合乎國際標準,一人一票的直選。他記得,一九八七年鄧小平接見他,宣布香港五十年不變,若不夠,再給五十年。他理解是﹕用五十年時間,讓內地追上香港。故此民主制度亦是香港先行,內地跟着改革﹕「現在用了共產黨思維控制香港,走歪路,行錯晒,不是港人治港……那班人現在說的東西,和鄧小平藍圖背道而馳。若鄧小平仍在,會逐個拍他們兩巴掌。」

「你寫了一張cheque給我,唔該你兌現。張支票發出,已經bounced了一次,現在看來,又會再彈票?唔該你大佬,放些錢進銀行,兌現張cheque,只是這樣。」

馬丁指鄧小平早已定義「愛國者治港」是什麼,一九八四年見港方代表時解釋﹕「尊重自己民族,誠心誠意擁護祖國恢複行使香港主權,不損害香港繁榮和穩定。」如此寬鬆標準,泛民全是「愛國者」﹕「現在是我們擔心他們搞壞了香港繁榮穩定,我們緊張過他們!誰不是愛國者呢?在立法會講粗口罵中國人的大狀,就不尊重自己民族啦。」他笑道。

戴耀庭認真說,現在內地官員反應,反映他們需要一個「很高的安全系數,不只對自己沒信心,對港人亦沒信心。」這場談判,其實已經開始。戴形容,對方的「篩選論」和「愛國愛港論」是開出一個「高價」;雙方就各自開「盤口」,泛民這邊底線是符合國際標準,而「篩選」和「愛國愛港」肯定不符。

筆者問,有港人已泄氣,認為「預鰦共產黨不會讓香港普選,有得投纒就接受。」馬丁勸勉港人,認命前要試多次﹕「這個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撫心自問,是否願意為香港做一件事,即使我看不到民主,我也希望兒子看到……我們是否願意為下一代做一件事,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做就一定失敗。」為人父的戴深感認同,他家裏有三個化骨龍。馬丁的兒子阿祖,現今也是大狀。

馬丁說,這次不是與共產黨對着幹,只是希望國家信守承諾﹕「你寫了一張cheque給我,唔該你兌現。張支票發出,已經bounced了一次,現在看來,又會再彈票?唔該你大佬,放些錢進銀行,兌現張cheque,只是這樣。」

「我臨死時候會想﹕點解你個衰仔那時沒有去?你為民主做了這麼多努力,為何這一步這麼重要的時刻,為何你不去?係咪?死都死得唔眼閉。」

李柱銘一直沒表態是否參加佔領中環,今次在徒弟面前,矢志參與﹕「大家即時反應係,我會唔會參加?我到現在也沒說會參加。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今次我不參加,我臨死時候會想﹕『點解你個衰仔那時沒有去?你為民主做了這麼多努力,為何這一步這麼重要的時刻,為何你不去?係咪?死都死得唔眼閉。』」

李柱銘是資深大律師,業內講究論資排輩。他在一九七九年成為御用大狀,大律師公會年資排名表中,他位列全港第一。由他說,因理念而犯法有其合理性,擲地有聲﹕「法律是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法律之上還有一個Natural Law(自然法),尤其是民主這些大題目。」

馬丁多年爭民主也用合法手段,今次為何破例?他說,因為一直看到希望,然則現在無希望?「現在不是沒希望,是我們要自己給自己希望,我們不能期望別人給我們希望。」馬丁舉例,二○○三年他內心覺得廿三條立法一定通過,但面對記者提問,還是口硬表示有抗爭餘地,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廿三條被逆轉。戴耀廷聽到師父那句「自己給自己希望」,用力點頭。

兩年前,民主黨走進中聯辦,被斥「賣港」,黨運自此下滑。自九○年一手創辦民主黨前身港同盟的李柱銘,前後當了十多年主席,非常痛心。他形容,今次不會再重蹈當年覆轍,因為有佔領中環「這招」,令議員不用再落入試煉。他解釋,若歎慢板,到政府推出方案,推出有篩選特首選舉,讓市民一人一票從建制派選擇。那末,民主黨會面對兩難﹕一係接受篩選但市民有得普選,若否決則只剩下現時小圈子選舉。

「共產黨想利用你,什麼也給你,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要權力給權力。到你無利用價值時,不但擲你落地,還要踩你,我老竇跟我這樣說。你看,現在劉夢熊就是例子。」

上次教訓是,民間來不及反應,議員莫衷一是。但今次佔領中環計劃一早發炮,公民社會迅速凝聚民意,支持議員企硬。現在何俊仁願意辭職,馬丁讚「做得好」,運動就會一步一步啟動。馬丁打比喻﹕「這招好比武俠片裏的高手,擺隻手在你背脊,將內功輸入,他就好打些。」戴耀廷笑說﹕「願意為民主付出的市民一齊發功,過鱓氣畀泛民議員。」筆者續問,不會再發生二○一○年政改情況?馬丁說﹕「是,那一次是take it or leave it,民主黨就中計了。」

在馬丁口中「中計了」的,包括戴耀廷,戴當時是普選聯成員,支持與中央談判。馬丁不留情面批評,學者那次「被騙」,之後對方就「不理睬你」。戴小聲道﹕「就是那時這樣,才令到現在連學者、民主黨也要想佔領中環。」

馬丁語重心長說,父親多年前教誨過他,跟共產黨交手要小心。馬丁父親李彥和與共產黨有淵緣,年輕時留學法國,與周恩來是同學,抗日期間是國民黨將軍,內戰時亦保護過共產黨員。一九四九年後李父舉家南下,周恩來多次派人來港希望李父回內地工作,惟李父搬家迴避,寧可做平民。

馬丁回憶八五年任草委時,父親擔心他太單純,曾勸喻他﹕「共產黨想利用你,什麼也給你,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要權力給權力。到你無利用價值時,不但擲你落地,還要踩你,我老竇跟我這樣說。你看,現在劉夢熊就是例子。」大眾爆笑,但馬丁一臉認真,他說,當時向父親解釋,知道被「利用」,但仍希望為港人爭取丁點民主法治,自知機會渺茫。李父聽罷,知道兒子沒錯放希望,才安心。

「隨時要準備上天堂,做每件事都可能是最後一件事,希望為正義而做。」

李柱銘一生試煉甚多。一九六○年代,他初出道,接了一宗左派工會人士被警察誣告藏毒官司,官司大勝,有人邀請他訪京,說要讓他成為「愛國大狀」,他婉拒。八○年代,他受北京重用,擔任《基本法》草委,還有人跟他說,回歸後要讓他做律政司長。李柱銘在人生路上,多次可以向共產黨靠攏,但他不為所動。及至八九六四槍聲一響,李柱銘辭任草委,上街抗爭,自此成為中共眼中釘。

六四後,他和司徒華籌組支聯會。一九八九年六月七日,原定舉辦全港悼念大遊行,早上收到消息,有人看到一車車紋身漢向鬧市商舖擲玻璃樽,為安全計,支聯會決定取消遊行。馬丁預視,佔領中環會有類似被「滲透」情況。兩師徒就此討論。

戴﹕所以誓言書要強調這是非暴力,先要做好多工夫去講,不斷解說,不斷強調非暴力……

李﹕但你預鰦他一定會出橫手,打茅波。他故意令你變成暴力,然後醜化你。

戴﹕即係佢滲透下去……

李﹕甚至這些是香港人,是民主派的人,好熱心的,這些人領導都可以……

戴﹕現在我們要有公信力。

李﹕變鰦旁邊的人做暴力,我們應該捉住他,叫他不要搞!他可能打我,我也沒法,但至少我可以做證人,知道這條友搞,不屬於我們的人。

戴﹕我們事先講明,你一用暴力,就已經不是我們運動的一部分。

李﹕有人會說,你這些濕濕碎,沒用的,要流血才可以,我會呼籲你要流血就去搞另外一個運動。

戴﹕或者流血就流自己的血,甘地就是這樣。

李柱銘說,願意為民主付出「絕對」代價。他不是口爽爽,他有track record。六四後,他成為「暗殺名單」第一位,警方曾拘捕槍手,搜出紀錄李柱銘行蹤的筆記,主腦至今仍在逃。馬丁形容暗殺事件教訓他﹕「隨時要準備上天堂,做每件事都可能是最後一件事,希望為正義而做。」今次佔領中環,馬丁說,願意被吊銷牌照,更希望自己成為「第一被告」,有需要更會自辯。戴笑說,不少偉大的演詞都是來自公民抗命,建議馬丁預先草擬。身為虔誠教徒的馬丁說﹕「不用起草,到時就可以,the holy spirit will give me guide(聖靈會帶領我)。」

馬丁願意「去到盡」,卻建議戴耀廷放寬要求,讓多點市民參與。戴表示,近日已修正計劃,開放選擇,堵路者可自行選擇自首認罪/打官司/不主動自首/做圍觀者支持/合法支援等﹕「現在是,各人計算自己代價。我明白每人有自己選擇,若你仔細老婆隥,又認同我們理念,可以選擇支援。我希望最終仍有一班人願意去到盡,承擔罪責。自首亦不是為癱瘓警署,而是向自己和社會交代。」

七十四歲的李柱銘若向徒弟傳授「內功」,可能是面對抹黑的心法。多年來,李柱銘就香港議題向歐美國家游說,被指「勾結外國勢力」,北京奧運他撰文希望美國關注中國人權狀況,被指「漢奸」。徒弟戴耀廷這陣子被愛國報章天天點名,指他搞政治鬧劇,勾結外國勢力,被反對派無形之手操縱,甚至搬出他和李柱銘的師徒關係大書特書。

馬丁安慰徒弟﹕「這些壓力會習慣,第一日是好辛苦。」戴無奈地苦笑﹕「我還在適應中。」馬丁回憶,那時被稱為漢奸,有記者訪問他﹕「我說,舒服晒!那記者問點解,我說,漢奸已經最衰啦,還有更差嗎?」師父這種阿Q精神,似乎也感染了戴耀廷。近日網民改圖,把戴耀廷的頭黏到西遊記的唐僧身上,稱他為「歪理法師戴教獸」,旁邊還有豬八戒何俊仁,馬騮精黃之鋒,沙僧長毛。戴懂得幽自己一默﹕「那幅圖好好玩。」

有人說,佔領中環太「知識分子」,但戴耀廷卻說了個故事,早前他去理髮,髮型師跟他說﹕「戴生,我看了你的佔領中環,我都去。」洗濕了頭的戴耀廷嚇一跳勸他﹕「你想清楚好喎,可能要坐監。」誰不知髮型師向他曉以大義﹕「我想為兒子做一些事,就算坐監也好,可能是一個榮譽,希望可以有普選。對個仔有交代,老豆都為你付出過。」髮型師、戴耀廷、李柱銘,背景迥異,畢竟同為人父,想下一代有個更好的將來,心態終究一樣。

戴耀廷曾在李柱銘的律師樓實習,戴說馬丁教他的不是法律,而是做人,為民主打拼多年,要堅持,要有heart。(李紹昌攝)

方鈺鈞: 周日話題 - 叫停AO文化 推動港台獨立運動




近日又傳出廣播處長鄧忍光粗暴干預香港電台(港台)編輯自主。今次有證有據,港台工會於上周五開會,可惜鄧只帶大家遊花園,網民則建議易名為「聲討鄧忍光罪行員工大會」。呼籲「鄧忍光下台」之聲愈演愈烈,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AO(政務官)台長」能否逃過大難,還看港台員工、民意及政黨決心,當然還有特首是否「急市民所急」。

回歸以降,新聞自由不斷遭受蠶食衝擊,港台「食君之祿,理應擔君之憂」的歪理甚囂塵上。說到底,港台只是商務及經濟發展局轄下的部門。每次政府民意低落,它往往成為箭靶﹕「官台」怎能「唱衰」自己老細?應該幫手「搞民意工程」!「陰乾」港台大計不經不覺延續10年,甚至更長。

港台是政府部門,政府對處長任命、財政,有直接話事權。它喜歡派誰當處長都可以——不管他有沒有廣播經驗、會不會捍衛傳媒核心價值或是否得到員工支持。鄧忍光就是樣板。他是港台總編輯,能對部門主管行使權力,下達指令;又對節目內容、構思諸多提問,製造白色恐怖。員工需虛耗光陰精力應酬,惹人討厭。可笑是,他的問題往往流露對新聞及傳媒行業的無知、決定未達專業水準。稍有媒體經驗及常識的人都知道,新聞時事就是與時間競賽,他以行政手段來管理本地歷史最悠久的廣播機構,令筆者任職港台的朋友都大吐苦水,直言他近日的所作所為嚴重傷害員工感情,向員工「開戰」!

十年陰乾大計

○三年香港遇上嚴重經濟打擊,港台連同其他政府部門要瘦身裁員,停止公務員職位招聘,直至2011年才解凍。耐人尋味是,○六年政府其他部門已逐步解凍,偏偏港台未有跟從。官方解釋是「配合公共廣播服務檢討」。到了今天,我們知道「公共廣播」已不存在,取而代之是四不像的「社區參與廣播服務試驗計劃」。然而,經過這10年,隨着資深員工退休,港台員工「成分」已經改變不少。

合約制員工佔總體員工逾四成,他們需要每年續約。有的合約期只有3個月,甚至是時薪制。他們對港台有多少歸屬感,會願意不顧一切維護它的尊嚴嗎?朝不保夕的合約制可會否影響他們對上司說不的決心?再者,港台數百名員工中,逾百人屬「一般職系」,如文書、行政等員工。他們由政府「中央」聘請,再派來港台任職,日後或調往不同部門。他們又會否積極捍衛港台獨立性呢?

說這些掃興話,只想強調港台並非鐵板一塊,希望大家別過分浪漫化其內部同仇敵愾的決心。反之,這或許正是政府控制港台的手段。畢竟相比新聞自由,「保飯碗」維持個人及家人的生計可能更重要。

出路就是脫離政府

今次事件,筆者欣喜三四百(非正式估計)港台員工出席大會,直接向鄧忍光表達不滿。惟制度一天不改,鄧即使下台,可以再來一個;無法自行決定及聘請所有員工的機構,無可避免受到不同程度的干預。港台若想真脫離困局,出路只有一條——脫離政府架構,成為獨立的公共廣播機構。

除了英國的BBC,國際還有很多成功例子參考,如芬蘭的Yleisradio Oy YLE)。它成立於1926年,政府擁有99.9%股權。國會負責任命行政理事會,下設董事會,再之下才是行政總裁。營運經費由從前的牌照費改革為今年新設的「公共廣播稅」,按個人收入支付不同比率。稅款上下限是每年50140歐元,低收入人士獲豁免。YLE設有4條電視及6條電台頻道,拒絕賺取廣告收益。電台提供芬蘭語、瑞典語、英語、俄語,甚至拉丁語節目。因為獨立,題材更無界限,能照顧各年齡層觀眾,筆者就曾收看一個3歲小孩學習溜冰基本步的節目。

這種財政獨立、編輯自主、擁有多條電視電台頻道的傳媒,播放電視節目毋須外借商營電視台時段。特別一提,筆者相信員工可享受創作教育電視的自由,不必理會那些教育局文官的爛劇本。更重要是,不用再仰統治者鼻息,因為它只向全港市民負責。未知港台員工和市民有沒有信心勇氣邁向這願景?

作者為獨立媒體(香港)拓展及倡議幹事

謝志峰: 給處長的信 - 我們不惹事,但絕不怕事!




鄧處長,

你上任發生吳志森被炒後,你安靜了一年多,但到去年九月《城市論壇》空苐事件後,你開始質疑電視部公共事務組連串節目,員工同你看似平如鏡面的工作關係,不得不再起波濤。前日工會與你見面後,隨後開了記者會,新聞見了報;大家是時候靜下來想一想今後的路。

我看今次的爭執分兩類:一類是你恐防節目出事

1、《城市論壇》的空凳要避免令缺席者尷尬

2、《頭條新聞》準備用希特拉代慈禧太后恐怕令人聯想到某些人是滅絕人性

3、訪問廉署疑案纏身的劉夢熊會否出現法律問題。

以上3點爭議其實比較好解決,你的過問,如果點到即止,不再出現太多後續問題,頂多顯示你本身編輯理論概念不清又不太信任員工。

例如你若能在空苐中肯定「所有傳媒」都不應以令缺席者尷尬為目的,並非你單單說的「公共廣播機構」,另外不再糾纏於員方是否及時向你提交全面完整報告。事情即可解決。

又例如在《頭條》希特拉事件中,在員工聽取節目委員會意見放棄希特拉角色後,你不要求員工交代創作時序報告,爭議根本不會出現。

另一類難以調和的衝突是,你欠缺理據調動節目,令我們不得不懷疑,你故意削弱港台電視部政治類節目

1、在整個政制發展陷於劍拔弩張關鍵時刻,你卻將全港唯一以立法會為中心的節目《議事論事》,代以一個個人專訪節目,理由是《議事論事》內議題與城市論壇等重複,以及你想學習無铫做一個港台版《講清講楚》。請問《星期五主場》的主題是脫離得了新聞時事,不會與其他節目重複嗎?若不,那你的目就只是向《講清講楚》抄橋,這《講清講楚》無甚不妥,但是好得要《議事論事》讓路嗎?這樣輕重不分的決定,理據不申的藉口,我們怎不懷疑,你要在社會即將討論政制下一步發展前,代表行政需要,削弱立會在社會聲音?

2、為找尋時段播出第二輯《星期五主場》,你竟然建議將《鏗鏘集》或《頭條新聞》調到亞視,理由是這兩個節目夠紮實,到了亞視也保持四至五點收視!我的媽呀,按此推論你不如叫大學生停學,到非洲沙漠創業,因為大學生應是個個優才、到沙漠都應保得住小命!

以上兩類不合理決定,如你不深刻反省,層出不窮,今後我們怎能合作!

有首長級人員說在你出席主法會前,他們力勸你不要講令員工傷心的話,你原來也接納了,但臨場見到涂謹申議員要求你書面答覆的一堆問題,你認為分明是工會搞的串連動作,撩動你的怒火,推翻原意,說了一通。

有首長級同事叫大家員工不要怪你,因為你當時氣在心頭;作為一個朋友,我們可以不怪你,受你幾句說話,基本不是問題,但作為一個選民則不得不問:向議員上訪求助,希望請你聚焦解答疑問,不是立法會代民發聲,解決紛爭的議會功能之一嗎?為何你身為知識分子,政務官員,傳媒老總卻會為市民運用政府中最重要的官民溝通渠道而動氣?是你不明白立法會的功能,還是問題不公道,令你有冤無路訴?願聞其詳!

在目前全港為政制陷入抗爭白熱化階段,港台的節目創作自由受到不成理由的滋擾,發展至有人事升遷不公義的指控,員工聯想到你是在更改不了節目之下,要交人作為了結,是十分自然的合理懷疑。在今次的角力中,員工是疑中留情,盡量用建制內渠道溝通,如與你同䒷開會,開員工大會,請民意代表代為提問,雖然提問直接坦率,甚至或令人有壓迫感,但都是基於我們仍相信港府管治優質文化尚存,即我們仍基本相信政府系統,對你亦仍有寄望,(基於你以前或也是港台聽眾及觀眾,本身也或以香港為家)。請珍惜這尚存的關係,並停止一切不合常理的奇怪編輯思維,並回歸適度權力下放、分層負責,實實際際讓我們有空間把節目做好;與此同時,按正常公務員考核準則,處理施永遠署任報告。

通過近期立會會議及員工大會,同事多了解到事件內容,你可從員工大會的氣氛知道,對你有意見的同事多了。

你或許不太理解我們主張的自由理論,及對監察政府的堅持;又或你真有任務在身,但彼此始終同坐香港這條大船,應該共同找出最大的公因數,為香港做為最好,你看你的前兩任傅小慧及梁松泰不是輕舟已過萬重山?

放心,員工無意難為你,因為難為你等如十倍難為自己,但前提是你不能難為香港核心價值。我相信每個編採同事都有這個意志,而且生生不息,因為我們都有相同訓練,並以香港為家!

我重申﹕我們不惹事,但絕不怕事!

珍重!

請不要怪我,把說話太直率,因為我認為你是個有肚量,仍未忘記香港價值的人,在這年時已十分難得!

屬 謝志峰上

陳秉鳳: 周日話題 - 菜園村的堅強



 

近日,菜園新村重建家園一事,因着路權問題重現而再被傳媒廣泛報道。菜園村村民的訴求簡單清楚﹕盡快建村。然而鄉事、政府方面的回應,一再令菜園村村民失望和痛心。八鄉鄉事委員會主席曾憲強說「菜園村村民是刁民」、「菜園村村民沒有禮貌」,運房局副局長邱誠武說「政府不宜介入路權爭議,新村位置是村民自行選擇」等等。受高鐵工程影響痛失家園,苦等兩年無法建村,已對一眾村民造成沉重打擊,鄉事及政府對此事件的回應,更是在傷口上撒鹽,彷彿要將菜園村村民推落谷底。

到底我們付出了什麼?

大概各人都太善忘,忘記了菜園村在此事上付出了什麼。時間倒帶至2010年,高鐵撥款早已通過,菜園村村民為了避免與政府正面衝突,決定集體重建家園,保留社區。運房局雖然說會協助村民建村,但在批核復耕牌上多番阻撓,村民經過一番抗爭,才能爭取到建村必須的復耕牌。及後拆遷限期來到,村民根本未及建村,政府收地大軍壓境,村民唯有組織巡守隊,一面延後搬遷時間,一面馬不停蹄準備建新村所需的各種條件。

「新村位置是村民自行選擇」,邱誠武說來簡單。但村民所購得的這塊土地,亦是當時鄉議局介紹村民購買的。逼遷的倒數時鐘根本停不下來,村民沒有選擇,只能盡快買地以顯示重建家園的決心,即使我們知道路權問題複雜,但政府根本沒有給我們時間多想。到搬入臨時屋後,村民馬上要面對重重問題,從零開始去建立一條村,是非常困難的事,建築成本高、水、電、排污等各種問題,村民要自己找各項專家設計和處理。令種種事情變得困難的,亦是政府。菜園村在抵抗逼遷的過程中,不停被政府抹黑,將菜園村村民形容成「貪得無厭」,指已批出巨額賠償款項,卻不願意釐清,那大部分都落入了原居民地主手上。村民自力買地、建屋、付基建費用,很多村民除了政府的賠償金外,仍要拿出自己的血汗錢,才能重建無理被政府拆眦的家。

原居民村遇拆遷,政府會把整條村建好,才讓原居民搬過去。但當換成非原居民,政府就利用傳媒抹黑居民,用公帑聘請社工隊叫村民離開,把社區分化、拆散、摧眦,以最低成本去驅趕最弱小的人。高鐵工程早已展開,石屎大廈在舊菜園村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菜園新村的興建卻遙遙無期,安置受公共工程影響的居民,難度不是政府的責任嗎?若非當初政府肆意把菜園村村民打造成「貪得無厭的一夜富豪」,菜園村村民會遭到現在的路權問題嗎?

菜園村村民就是一直背負着這些指摘,以及失去了原本溫暖的家園之痛,一路走來。2011年初鄉議局宣布解決路權問題,着實讓我們鬆了一口氣,搬到新村後,村民們不時拜訪元崗新村和大窩村村長,以及周邊鄰居,盼能與鄰近社區和睦相處。今次路權事件重現,村民亦等了數個月時間,不停尋求與各方人士見面,希望能以協商方式解決問題,但無奈事件未見轉機,才向公眾公開事件,要求政府及鄉議局履行承諾,協助村民建村。

菜園村的眼淚及堅強

事件曝光這幾天以來,聽了很多村民說出讓人揪心的說話。游伯在記者招待會上說﹕若一早知道會如此,當初就會留在舊村,抗爭到底。有村民對我說﹕其實我們也想做普通人,為什麼做普通人這麼難?婆婆們彎腰在田上工作,口中仍念着﹕到底幾時才有屋住?臨時屋住了兩年,冷縮熱脹,漏水問題嚴重,生活空間也比從前狹小。然而村民搬到臨時屋後,仍然努力地適應新環境,馬上在附近租田耕種,維持原有生活。

村民們一向都是本着很基本的信念﹕保留原來的社區和生活方式、保留鄉郊和農業生產、讓小巿民的生活得到尊重。有些村民說﹕如果我們能成功建村,希望我未來的子子孫孫也能在土地上成長;有些村民說:希望能和以後遭遇拆遷的人分享經驗。他們本着如此的心,與來不及等到新村建成已逝去的村民的夙願,經歷一次又一次上街,無數個小時的會議,胼手胝足,堅持至今。

他們善良的願望,或許真的踏中了許多有權勢者的神經,才會受盡冷言冷語,才會變得如此困難重重。我仍相信,菜園新村的建成,會是對抗香港現時資本運作的冰冷邏輯的一個重要希望。一些平凡人正以他們的生命,守護着這樣一個希望。在記者會上,村民們流着眼淚訴說現時面對的問題,我只能進一步書寫眼淚背後,村民們一直以來付出的努力和堅持。希望社會大眾繼續關注事件,合力讓菜園新村盡快建成。

陳秉鳳(菜園村支援組成員)

林喜兒: 都是男尊女卑的錯?





去年在印度發生多宗轟動國際的強姦案,傳媒一面倒把原因歸咎於印度傳統文化中男尊女卑的概念,彷彿一切都是傳統所累,文化的錯。

然而印度傳統文化又是什麼?是否幾千年都沒變過,經歷殖民、獨立、全球化,今天的印度社會,是否用傳統文化四個字就可解釋一切社會問題。

為什麼說到性侵犯、家庭暴力這些議題,總是和只是連結到印度的女權問題。

印度學者Professor Tejaswini Niranjana說,對印度最大的誤解,就是單一地對文化作出批判,甚至乎,印度人自己也相信這一套說法。

都是文化的錯?

Professor Tejaswini Niranjana是印度文化理論學者,也參與不少印度電影和音樂工作,對所謂「印度文化」自有其見解,不過她倒不是把一切都推到文化的頭上,特別是近日發生在印度的一連串強姦事件,當全世界的槍頭都指向印度文化上,她希望大家要看清楚,對文化的批判,其實是最大的錯誤。「首先我要說清楚我指的文化是什麼,文化是生活方式、意義生產的方法,而不是文明、精英主義的概念。近來大部分的評論都是一面倒地把問題說成是因為在印度男女不平等,彷彿只有印度才有男女不平等,而這又是印度這些落後、不夠現代化的國家才有的現象,可是今天誰也是活在現代化的社會。」這些論述的潛台詞似乎就是西方是現代化文明社會而這些第三世界落後國家就會有這些問題。Tejaswini Niranjana強調她不是愛國主義者,不是盲目地為自己國家護航,只想指出不能片面地把源頭都推在文化身上,而忽略了其他的問題,更甚的是把性侵犯、家庭暴力說成是印度特產一樣,好像世界其他國家沒有這些問題。

強姦性侵報道為何只針對印度?

事實上,翻閱所有關於印度強姦案件的新聞,報道也好評論也好,本地也好西方也好,百分之九十九都說成是因為傳統文化產生的後果,像男尊女卑的概念、殉葬傳統、種姓制度等等,把印度說成是「性侵之都」,什麼「強姦文化」,然後一切都推到傳統文化上,這個說法看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很說得通,媒體一面列出在印度每多少時間就有一個人被強姦,家暴案件又有多少多少,一大堆駭人的數字作證。然而肯定的是性暴力不是印度獨有的問題,Tejaswini Niranjana提到一篇來自英國《獨立報》的文章,文中列舉了一些數據,源自國際特赦組織的數字:在英國每年有八萬名女性被強姦,四十萬名婦女被性侵犯,而根據政府估計,在英國每年有一百萬名婦女是家暴的受害者。另外,來自《衛報》的一篇文章也列出統計,在美國只有24%的強姦案能夠逮捕犯案者,不用說定罪數字。「這兩篇文章要說明的都是西方主流媒體在報道印度的性侵犯問題時,其實是把印度社會妖魔化,而『我們』的西方文明社會就沒有這些沒人性的事發生。事實上家庭暴力在什麼地方也會發生,這顯然是個現代社會的問題。」那些說印度女性晚上不能外出,衣著也要很保守的論述,其實也都不是印度獨有的問題,即使在美國,紐約如此國際,如此摩登城市,也有說法是女性晚上還是不要獨自到哈林區,穿著也要小心一點,這些批評或意見,似乎是放之四海而不是那個文化的特產。

印度女權運動  幾百年來一直有

然而印度男女不平等現象好像是根深蒂固,其實印度的女權運動歷史悠久,也經歷不少階段,像殖民、獨立運動的影響,Tejaswini Niranjanay指出甚至可追索至公元六百年前,「如果根據一般對女權運動的定義,是一些批評女性的從屬位置,為女性爭取更多的機會的話,公元六百年前印度已經有女性寫作,當中包括一些佛教僧侶,她們在當時社會中有些地位,能夠書寫自己的文化和生活,這些在今天社會被認為是女性主義、女權運動的東西。當然我們也不能就此說運動從公元六百年前開始,只是我們可以這樣想,今天我們在問的一些問題,原來在二千多年前已有人發問,而在不同時間應嘗試去回答不同的問題。

片面例子認定文化落後

說到印度在現代社會的女性運動,可回到一百五十多年前,十九世紀末的社會改革者,當中很多是女性,那時她們開始處理一些女性議題,像上層社會女性不能再婚,這是印度教的傳統,她們也嘗試阻止在丈夫喪禮上要陪葬的傳統,這些發生在某個歷史時刻和某個階層的事情,很多時候卻被說成是所有印度女性的問題,好像當丈夫過世,所有印度女人也會被燒死一樣。」當時的社會改革者是被殖民者攻擊的,這便要提到印度的殖民歷史,「在18世紀,當時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只想在這裏做生意賺錢,他們沒想到要管理印度人,由印度人繼續以自己的傳統文化生活,直至後來英國本土政局的轉變,又打敗了印度的國王,英國的國力上升,反之印度國力下降,殖民者從商人變成政治權力,也促成了文化上的優越感,他們認為印度人都是野蠻人,因為他們對女性很差,他們會燒死女性,隨機地利用這些例子去認定印度傳統的落後,他們不懂解決,就讓文明的殖民者來教育他們。到了十九世紀中後期,一些民族主義者也認同了這些概念,認為印度文化就是這樣,就是如此落後,認同殖民者的論述就是可以走向現代化。」

殖民歷史現代化結果

Tejaswini Niranjana強調,印度的社會改革由來已久,在英國人來到前已出現,事實上,印度很早已有女醫生,而且很多女性能夠接受大學教育,由於中產階級認為醫生是很受尊敬的行業,所以鼓勵女性讀醫科,今天超過一半醫生是女性,「我的母親也是醫生,她在四十年代讀醫,所以如果你說沒有社會改革,這些事情怎會發生,而這些改變不是因為有西方人來到,也把文明現代化的東西帶過來,不可能是這樣簡單,當中很大程度是印度的精英階層跟殖民者商議,長時間的討價還價後的結果,在日本韓國委內瑞拉的情況也是一樣,所以,不可能簡單地說成這就是文化或是沒文化,這就是現代化的結果。」到了三四十年代的獨立運動時,很多女性也有參與,可說是女權運動的第二個浪潮。一九四七年印度獨立後的二十年間,運動好像停了下來,「那是民族主義蓋過了一切,當時政府給予女性很多權利,同時對不同的階層也給與利益,可是這些民族的情緒不能維持太久,大概二十年已是極限,所以到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開始,女性發現民族主義不能解決她們的問題,不少左翼的女性社運人士出現,推行了不少運動,一直至今天,是第三個階段的女性運動。」可以肯定的是印度幾百年來都有女權運動,只是一直被忽視,而殖民的歷史也令西方價值一早在印度生根。

印度文化  比你想像更豐富

今天談到的一些印度文化,大部分人也認定是歷史傳統,而且跟所有印度人都有關係,最表面的莫過於是這些印象:印度菜就等於咖喱、所有印度人都是瑜伽高手「能屈能伸」,然而東南西北不同地區也有不同文化和生活方式,不同階級和宗教也產生不同的文化,單是語言也有二十多種,方言更多達二百多種。Tejaswini Niranjana提到嫁妝文化,就是女家要付男家禮金的習慣,「其實最初只是某些小社區的習俗,後來社會經過現代化的進程,很多人也利用了這個嫁妝文化,目的就是藉此賺取金錢,拿免費商品,於是後來成為了社會習俗,特別是中產階級甚至上流社會也流行此文化,而不是在低下層社會流行的事,所以這是受過教育的精英分子的問題。其實在一九六一年印度已有反嫁妝這個法例,當然實際上很難執行,而且很多時是在䒷底交易,然而很多印度人也把這些當成是自己的文化。」所謂的傳統、文化是怎樣來,經過歷史、社會的轉變,他們又變成什麼,可能這才是更值得思考的問題。

世界小姐 提升還是貶低女性?

殖民、獨立運動,印度也無可避免地「與世界接軌」,活在全球化的影響中,Tejaswini Niranjana說浪潮大概在一九九九年才捲入印度,「記得一九九六年世界小姐在班加羅舉行,當時大家也不知如何反應,有些人批評那是把女性變成商品、有些又說是不切合印度文化,另外也有說法是提供更多機會給女性、印度女性能夠踏上世界舞台等等。」印度在一九九五年加入世貿,往後在印度社會產生的變化,我們也不太陌生,例如農民的運動也同樣發生在韓國。Tejaswini Niranjana說在印度有農民燒肯德基店,「然而很多印度人接受情人節,某程度上是一些賀卡公司鼓吹的文化。在二○○九年左右,有些激進分子,右翼組織發起運動,但凡在二月十四日,在公眾場所看見情侶親吻,慶祝情人節,便會捉他們去結婚,因為他們認為未婚女性在公眾地方表現親密是不道德的。後來有團體發起了非暴力的反對運動,他們在facebook成立群組聲援,很快便有超過四萬人支持加入行動,後來他們在情人節當天寄出粉紅色的內褲給這班人,運動的名稱叫做Pink Chaddi Campaign。」

說起印度,還有很多很片面的印象,好像我們都認定Sari是她們傳統的服裝,然而Tejaswini NiranjanaSari作為印度標記,都不過時百多年的歷史,「十九世紀展開的民族主義運動,他們把Sari定為印度的制服,也把某種印度音樂舞蹈定為代表印度的東西。事實上今天的印度女性在穿衣上是很自由的,不一定要穿Sari。」正如西方認為旗袍就是代表中國,是中國文化,然而我們要問的,大概就是這些文化是怎樣建構出來,又怎樣被挪用。

黎智英: Paradigm Shift




面對現今的時勢,你很難不感受到蛻變的動盪。我們正處於個過渡期,全世界正面臨個劃時代的 paradigm shift。往後一、二十年,從科技、文化、市場、政治以至社會結構將出現難以想像的巨大變化,至今我們仍然無法掌握這些改變會來得如何巨大。

儘管如此,動物的本能直覺可告訴我們,劇變在前,因為大家都不期然地感受到新舊時代替換撕裂的慄動。這就猶如船將要沉沒,船艙裡的老鼠早幾天便像知道大難臨頭而四處竄走那樣。但凡動物都對災難有這樣的直覺感應。

當今之世,還有哪個政治人物為人民尊重?還有哪個老師得到學生愛戴?為什麼會變得這樣?跟以前專制的獨裁者比,現代的政客無疑顯得較為仁慈、文明。以前的獨裁者殺人如麻,卻像神明般為人尊崇與膜拜,現在的政客為什麼卻變得這般不堪?幾十年前,師生關係往往親如父子,現今的師生關係可面目模糊。那不可能是因為人性變得醜惡了,大家可感覺到 something somewhere is very wrong。但是什麼出了亂子?顯而易見,是社會架構出了問題。

有位朋友跟我說,馬英九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但民調卻只得十幾點,境況比陳水扁最壞的時候還要狼狽。馬英九施政失敗,那肯定不只是因為他欠缺能力,而是整個政治及社會架構跟人們的期望存在着個嚴重落差。台灣人不好彩,有個由專制遺留下來而又最過時的政治、社會架構,再又配上個最過時的總統,以致台灣人變得這麼倒楣。

從國民黨專政到民主政府,台灣的政府架構依舊是同一個規模、架構和模式,這樣的政府架構肯定是過時了。馬英九是國民黨的試管嬰兒,他的血液裡流着國民黨的基因,故此馬英九與國民黨遺留下來的政府架構可以說是血脈相連,兩者合拍得像是跳舊時代的探戈舞曲。馬英九跟國民黨這個完美的配對不知不覺間將過去弊陋借屍還魂,像幽靈一樣把台灣籠罩在一片舊時代的陰森裡。

不少人奇怪為什麼我們會對現在的台灣感到悲觀。我可以告訴他們,使人悲觀的是當下籠罩着台灣的舊時代陰沉。台灣成功地走上民主路更彰顯了現存架構的殘破過時。無論是台灣政府或社會,現今最需要做的是面對現實,拿出破舊立新的勇氣,大刀闊斧地改革,作建設性的架構破壞與重建( creative destruction)。

在現代社會,人們期望有個更透明、更開放的政治、社會架構,故此膽怯地躲在鄉愿面具後的人們必須振作起來面對這個現實。社會倫理的鄉愿畏懼失敗,逃避責任,以致本來要解決的問題卻不斷堆積,不斷潰爛,形成愈來愈多堵塞前進的障礙,而現存的架構便是這樣不斷腐敗下去。害怕失敗、不敢承擔的鄉愿意識,滲透了整個馬英九團隊,因而癱瘓了整個政府。

世界現今面對的挑戰不僅是像中國般的第三世界國家的崛起,更同時面對資訊科技激發的大變。第三世界國家的崛起將重新整頓世界的勢力平衡,結束西方國家及西方文明的壟斷,將世界變得更平坦,在經濟上營造個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a more level playing field,意味進一步全球化的大趨勢將令競爭變得更劇烈。資訊科技時代的來臨將令整個世界變得愈來愈透明,愈來愈視像化( visual),愈來愈即時互動,因而成就個資訊平等的世界大同。這也意味在經濟、文化和人權上整個世界將變得更平等。其實第三世界的崛起與資訊科技時代的來臨是同一個在滾動着的歷史巨輪的兩面,沒有現代的資訊科技,第三世界會崛起得這般神速嗎?兩者同時出現,因而相輔相成,全球化的結果最後為人類帶來世界大同,這看來已不再是天方夜譚了。

沒有人可以知道將來的資訊時代和政治、社會架構會是怎麼樣的,可以知道的是,列根和戴卓爾夫人的改革在當前的環境已經不再奏效了。在那時候,他們是要將腐敗了的舊架構改革翻新,為社會架構瘦身,他們沒有改變基本的政治、社會模式。
現在需要做的可不是改革舊的架構,而是要創造個能夠跟資訊科技互動的新政治、社會架構。畢竟現今是個資訊時代了,資訊愈來愈透明而資訊內容也愈來愈細緻,在這樣的資訊環境下,人民對政府的運作一目了然,他們也同時知道,資訊的內容細節已細膩到非政府所能控制的地步。故此政府不應再妄圖掌控資訊,所有人們可以自行透過網路解決,或找(電子)市場代勞的事情,政府都不應再插手。

在資訊科技時代,除了外交和軍事,政府現今在資源再分配扮演的角色可以完全私人化、市場化,甚至警察、監獄等執法工作都可以由市場來解決。故此政府剩下的角色是監督社會,而不再是像現時那樣制衡社會的不同勢力。在這樣的資訊科技時代,政府可以大為縮小規模從而變得更為靈巧,這樣我們便有望實現一個知道有政府存在而不見其踪影的理想世界。在資訊平等世界裡,人們可以自行決定和處理絕大部分自己的事情,那麼政府又怎能不相對縮細其角色?

在資訊透明的社會環境裡,人們可以在市場選擇不同服務功能的 app辦妥存款、付款等財務投資需要,那麼現時的銀行模式是否會被淘汰?這當然只是個小小的假設而已,但資訊科技淘汰的行業將不計其數,那幾乎是無走雞的了。可以肯定的是,資訊科技激發的蛻變必然極其悲壯。

在東京,只要一走進酒店房間,我即可在牆上看到老婆及小孩在香港家裡的即時現場活動;不管我走到哪裡,都見到他們的 3D影像,而家裡的人同樣可以即時看到我在東京的活動。有了這樣的即時立體電子影像,便可以大大減少離家的失落感,從而提高生活質素了。

即時、立體的影像是最現場、最即時紓緩緊張生活的良方,但不能取代真實的生活。我說的是 cyber世界不會取代真實世界,故此純 cyber世界的私人或商業關係最終要和真實世界的生活連結在一起,否則 cyber世界難以作進一步的發展。不管 cyber sex有多流行,那可沒有減少人們的婚姻意慾。故此不管 cyber世界發展出多厲害的功能,最終也只會改善人們的生活,卻改變不了人們的生活。

在將來的資訊科技世界,人們的生活和生活環境都會變得更透明、更有效率,卻不會變得更科幻、更 fantastic。不,生活只會變得更直接、更真實,更 down to earth,人性返璞歸真。

資訊透明的世界只會是個更真實的世界,相對而言,在未來的資訊科技世界裡,人們的生活也就更真實。資訊科技會把人類帶進個科幻世界,那只是人們的 fantasy而已,那是看得太多科幻小說、漫畫、電視卡通和電影之過,滿以為在將來的世界人人都是太空人。在透明的資訊世界裡,人們的官能意識的飛翔空間大到差點兒是無限大,在這樣的世界裡人們卻又可以躲在細小的斗室,透過 cyber世界支配生活所需,過着隱士的生活。

資訊科技讓人們生活在個無限大和無限小的世界裡,因為資訊科技解放了真實,而真實既是無限大而又同時是無限小的。世界上有什麼比造物者來得更宏大、更真實?又有什麼比所有造物的結構元素核子,更渺小更真實?在資訊透明的真實環境裡,一切掩飾和虛偽的行為會自動即時被透明的資訊蒸發掉。在這樣的環境裡人性自然流露,讓人們重拾物質追逐而遺忘在廢墟裡的萬物之靈的本性。

李柱銘: 亡黨亡國亡一國兩制




「沒好制度,好人都無法做好事,甚至會被迫做壞事。」

已故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曾說:「有好制度,壞人都不能作壞事。沒好制度,好人都無法做好事,甚至會被迫做壞事。」相信香港的一制在他心目中是好制度,故此,他才會提出一國兩制及五十年不變的構想,期望回歸後,特區能帶領國家進行改革,藉此達至建立好制度的目標。

無奈,香港的好制度確實存在一個重大缺陷,就是欠缺民主。因此,香港在殖民地時期所得到的民主果實,會因為沒有民主的根基,而容易被人破壞。

鄧小平的後繼者卻沒有遵循其改革發展藍圖,在內地,未有透過學習及參考香港,藉以為國家建立一個能確保「壞人都不能作壞事」的制度。在香港,中共亦再三拖延民主進程,直到○七年才定出所謂的一七、二○的雙普選目標,但筆者當時已質疑,中共口中的普選,並非符合國際標準的真普選。不幸言中,日前中聯辦主任張曉明表示一七年特首普選要有篩選,接着又有北京消息指,下屆特首選舉可加設預選機制,以「篩走」中央不接受的候選人。可見中共根本沒有誠意讓特區推行民主,完善香港的好制度。

另方面,香港的民主果實,亦即是港人非常珍惜的香港核心價值,回歸後因一直得不到應有的保護,在北京的干預蠶食下,已經逐漸褪色。可是,中共尚未滿足,銳意要全面控制香港,當中聯辦積極扶植地下黨員梁振英成為特首以後,西環便正式治港,亦即是由內地的一制,主導特區的一制,以內地一黨專政的理念來管治特區,並且加快清除礙事的香港核心價值。

然而,內地的官僚系統因一黨專政缺乏制衡,以致無官不貪。雖然多屆中共領導人都把肅貪倡廉說成重要工作目標,但卻始終一事無成。所謂的打大老虎,其實不過是權力鬥爭失敗者的下場,至於上位的派系,還是繼續系統性貪污。

回歸前後來港的新華社與中聯辦官員,當然不見得會在來港後,便戒掉貪污的積弊陋習。因此,張曉明主任上月在中聯辦新春酒會致辭中,提出六項嚴防中聯辦人員貪腐收賄的要求,包括減少一般性應酬;嚴禁收受禮金及貴重禮品;出席香港社團組織和公司活動不參加抽獎;婉拒節慶果籃禮籃等。

其實,中聯辦官員收受禮金和禮物,以及延後利益,在政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不論是謀求人大、政協職位,以至申請內地車牌,皆可透過送禮疏通打點,而且更是明碼實價,據報,國家領導人訪港出席宴會,主家席附近、能讓領導人看見的座位,也能每個索價十萬元。

筆者上月曾在本欄談到,廉政公署的獨立性,近年已經不如以往般超然及肯定,如今由中聯辦治港,更勢必變質,淪為打壓民主派的政治工具,為中共排除異己,並且縱容親共陣營內的貪污行為,此一定會使到香港的廉潔程度大幅衰落。

既然中共領導人明知「不遏制貪腐,有亡黨亡國之險」,為何未有參考香港的反貪經驗,在內地成立廉政公署,卻還要搞垮特區的廉政公署呢?這樣發展下去,不僅內地永遠沒有好制度,相信就連香港原有的好制度也必失去。因此,在內地尚未實施民主政制以前,北京必須撤掉中聯辦,以及讓香港推行真正的全面普選,否則,特區很快就會完蛋,而國家也勢必難逃「亡黨亡國之險」。

陶傑: 彭定康的預言




彭定康臨走那一年預言:將來香港的自由,不一定由中國來剝奪,而更有可能是香港一些人自己主動一點點來葬送。

彭定康做港督前,從未與中國人打交道,來香港五年,對香港中國問題的本質了解如此透澈,彭定康真是天才。

十五年來,香港人的生存空間和精神空間一點點蒸發掉,冷靜地想:確實是許多自以為有點知識的香港人自己葬送的。

譬如,香港的「知識份子」根本不懂何謂「文化」──香港開埠以來,重工商,崇金融,輕文史,不讀哲學。香港的教育制度從來不研究「文化」這個課題。但二十年來,一伙沒有基礎的「文化人」趕西方時尚,濫稱「文化研究」,這伙笨蛋,沾了點美國東岸左派學院的皮毛,在香港講「文化包容」。

「文化」是什麼,「包容」又是什麼,在歐洲,這是文藝復興之後五百年的大課題,人家有深度的思想品味基礎。正如Chanel香水和Godiva朱古力,歐洲名牌每家都有一二百年的歷史故事。但大陸的自由行掃貨名牌,香港的「知識份子」掃貨名詞,他們把白人的名牌名詞穿在身上,目的如一,並不是內心的欣賞,而是皮相的炫耀。


於是「文化包容」的吳三桂,歡天喜地打開了山海關。這下好:大陸豪客的生活習慣大亂香港,他們「包容」了大半天,地產商也學着「包容」,租金房價越來越漲,「知識份子」就黑起一張臉:我們可以逢迎遷就,我們包容可以,你們不可以市場自由,你們是吸血鬼。

香港的學者、文化人、傳媒,自我愚弄半天,直到他們的記者在北京被暴打,中國在香港的代理人說:「你們要入鄉隨俗」。

「文化人」一下子都懵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入鄉隨俗」和「文化包容」的語意學的關係,沒有想過哲學詭辯的正反邏輯陷阱,沒有想過所謂「文化」,延安出身的共產黨比你懂得多,對一群學藝未精的文化二毛子,輕輕可設置政治的騙局。

看到香港今天這等亂局,想起彭定康的預言,英國人精研歷史,深諳人性,彭定康多英明呀,而英國殖民地的「精英」,又是多虛妄多愚笨呀。
 

陶傑: 「公知」雞棚

中國大陸今年流行一個聽來相當「核突」的名詞,叫做「公知」。

中國人流行簡稱。像「人流」是「人工流產」的簡寫。「空調」是「空氣調節」之簡稱。「調研」是「調查研究」的簡稱。而所謂「梁班子」就是「梁振英領導班子的簡稱」。中國人把自己的文字搞得愈來愈醜陋,像一般人的面貌與嗜好,此亦一大異數。

而所謂「公知」也就是「公共知識分子」之稱了。這個名詞很好笑:第一,「公知」與「工資」同音,這個名詞以口頭直播就能把頭腦簡單的中國農民聽得「一嚿雲」。「中國的公知不太多」,這是指中國如羅素、杜金思( Richard Dawkins)、費格森( Niall Ferguson)之類的參與社會政治事務知識專家太少呢,還是「做又三十六、唔做又三十六」的民工人民幣工資太低?

有所謂「公知」,自然有「母知」了。還是既有「公知」也就有「私知」?使用語文的人,都知道行文要避免曖昧。中國現代文字處處曖昧,難怪這個民族的腦袋退化成一團膠漿。

假設「公知」的定義是「公共知識分子」,而那個「公」不是公雞母雞之性別稱謂,那麼更大的問題來了:這個民族有過「公知」嗎?

中國真正有「公共知識分子」的年代,只在春秋戰國。孔子是魯國人,在本國不受重用,即乘桴浮於海。後來的商鞅、蘇秦、張儀在中國分裂的時候,可以「東家唔打打西家」,離開衞國去楚國,或從齊國投奔秦國。先秦諸子時代,中國曇花一現的「公共知識分子」,不但對政治有影響,而且還直接塑造了歷史。沒有商鞅的「變法」,何來其後的秦始皇焚書坑儒,與禍延兩千多年的法家暴政?「公知」雖然有孔孟這樣的好人,留下文化遺產,但絕難抵銷商鞅這類混賬王八蛋,為世界——不錯,確是世界,因為毛×東是秦始皇的隔代信徒,而「毛主席」又向越南、柬埔寨、印尼等鄰國散發毛瘟——造成極大的破壞。由此可見,不要以為「公知」就一定是好人,也可以像奶粉一樣,淪為毒粉。

秦始皇大一統之後,「公知」即刻還原為士大夫。屈原之下,到了諸葛亮,中國的古代「公知」已經沒有了蘇秦、韓非、張良那樣的豪氣與自信,而是自矮一截,哭哭啼啼變成君主家族的奴臣。自此之下,凡兩千年,一直到中華民國時代的胡適、王雲五、陳布雷,受到教育的知識中國人,從來沒有恢復過春秋戰國時完整而自信的人格。

「知識分子」一詞來自西方,最早是沙俄,這一點許多人都知道。西方「知識分子」本來就無所謂公知、私知。知識分子本來就是公共的:加俐略、哥伯尼、達文西,有沒有帝王,知識分子都獨立成家。然後是伏爾泰、盧梭、孟德斯鳩,即使在相對獨裁的路易十四時代,知識分子也不必看君王的面色,一貫另得風流。西方文明國家的知識分子就是知識分子,最多只是加入為公務員,成為總統或首相的專家。

四十年代美國的漢學家費正清、謝偉思、司徒雷登,是「公知」還是「私知」呢,真是狗屁不通的問題。今天英語世界兩大歷史學家:費格森和羅弼時( Andrew Roberts)縱橫於大西洋兩岸,在著名學府演講,有時私下參與決策,但不從屬那個政黨。他們鑑古知今,在報刊就許多政客短視而未能見的危機高瞻遠矚提出警告,這些知識分子從來未曾官拜什麼「人大」、「政協」、「英國歷史作家協會」理事長,亦未見奧巴馬或首相金馬倫賜食於白宮或唐寧街,然後告訴全世界他是政府的「諍友」,他如何為國家「出謀獻策」,或他的作品,如何「直達奧巴馬書桌上」,受到重視,骨頭輕了三兩。

西方文明國家的知識分子,到底如何「定位」,是中國人永遠不可能明白的問題。胡適在美國留學,對西方知識分子的風格地位頓悟最高,回到他的中國,遇上蔣中正,也不知如何是好。蔣總統已經是胸襟廣闊的領袖,極尊重讀書人。民國《大公報》主筆張季孿,時時抨擊政府抗日不力,蔣介石並無把他關起來,反數度邀請張主筆上廬山,耐心解釋為何赤共問題未解決,暫不能向日本動干戈。蔣介石已經有極大的耐性和風度,但胡適不知審時度勢,竟然在最惡劣的時機要求開放兩黨議會民主。這種書生理想論政,聽在軍人出身、心知國家形勢惡劣的蔣介石耳中,自然覺得幼稚。

胡適雖然是最有西方文明氣味的知識分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卻難免回到他的中國基因。五十年代,胡適一直要求蔣介石放棄戒嚴,容許他的朋友雷震另組中國民主黨。胡適背後有美國支持。美國民主黨政府自杜魯門之後,覺得老蔣是一名中國帝王,想扶植美國軍校背景的孫立人取而代之。胡適想做「公共知識分子」,卻又「公共」得「唔湯唔水」。蔣介石將雷震判處十年大獄,胡適嚇得不敢聲張——如果真是「公共知識分子」,胡適應該學法國的左拉,公開跟老蔣翻臉,在街頭召集民眾,像意大利布魯諾一樣,以身殉知識,為他崇尚的民主理想而犧牲。
但胡適不敢。這時的胡適又淪為中國的諸葛亮,他只能選擇做縮頭烏龜,苦口婆心,勸了幾句,從此沉默。連胡適在中國歷史上相對最自由的時期,尚且也「公共」不起來,今日的中國大陸,其資訊之封閉,制度之黑腐,即使讀了幾本書,又「公共」得幾分起來?

大陸六、七十年代,知識分子如沈從文鑽研中國古代服裝,畫家錢松喦改畫革命畫。其他如游國恩、余冠英,埋首於詩經楚辭的研究。在中國,即使你不問政治,想研究《紅樓夢》,俞平伯也因為沒有用馬克思主義分析賈府的沒落,犯了天條,碰上毛×東對《紅樓夢》自認有三分農民的心得,俞平伯沒有惹政治,中國政治的惡鬼卻敲門把他鎖走。

大陸沒有知識分子,台灣的一批也不 qualify。香港的錢穆和唐君毅,又豈敢反「港英」?確實有幾個托派,借「保釣」什麼的搞了一通事,這些人知識基礎薄弱,讀幾本西洋邊緣的左書,就以為「博通中外」。因此中國人社會,哪有「知識分子」,何況什麼「公知」。

但是他們喜歡製造神話,自我麻醉。這是他們的自由。一切不扮高深,但求傳真。香港的普羅大眾,要提防偽學術名詞流行。